第6節(jié)：禱嗣息河岳鐘靈異 送文書走馬伏兇星(2)

那婦人聞言，立刻回轉(zhuǎn)身來，把自成看了一眼，雙膝向地下一跪，低頭說道：“妾非人，乃紅煞女星也。前村杜姓娶親，犯我值日，將往祟之，別無它故�！�

　　自成喝道：“鄉(xiāng)愚無知，憑術(shù)士選擇吉日，并非有心犯汝，何必去攪擾人家喜事！”

　　婦人聞言，立刻叩首回道：“星主有命，敢不遵從。”拜了兩拜，遂不見了。

　　自成聽了此言，心中便就暗自打算起來。從此以后，他遂萌了異志，一路思想著回到米脂縣城，交上了回文。驛丞因為他失了號馬，將他切實申飭⑨了一頓，又想扣他的餉銀，因此他便心懷怏怏，也是合該他出頭之日到了。

　　這時候，朝中有一個兵科給事中劉懋，因為崇禎帝曾下詔，叫內(nèi)外的文武臣工，計劃兵餉，統(tǒng)籌全局，他便上了一個條陳，說是各省的驛馬驛卒，額數(shù)太多，平時虛額不少，皆被一班不肖官吏所克扣，不若量為裁減，每年可省巨萬經(jīng)費等語。崇禎帝允了他的奏章，馬上傳旨，叫戶、兵二部行文各省州縣，即日奉行�！�—這個號令一行，自成首先就被淘汰出來。他遂跑向延安府，在一位武教師羅君彥手下，學(xué)習(xí)了一身好武藝。

　　這時候，延安城中有一位紳士，姓石名友仁，當(dāng)初本是一個市儈出身，生性非常的貪鄙，平時欺孤壓寡，恃強凌弱，出入公門，包攬詞訟，又用大利來盤剝一般鄉(xiāng)黨，因此他的手中卻很積下幾個孽錢。但是那世界上所有傷天滅理的事，卻也被他一人做得干干凈凈的了，直弄得地方上人人側(cè)目，提起“石友仁”三個字，無不搖頭擺手，退避三舍。這一天，正值自成心頭不快，吃了三杯悶酒，趔趔趄趄走到一個僻巷之中，看見一個老嫗在那里哭得傷心，哀痛欲絕，自成聽得好不耐煩，便去問她：“因為何事值得這樣傷感？”老嫗聞言，越發(fā)嗚咽起來，連哭帶說：她的兒子不成器，被那石先生哄入博場，輸了幾百吊錢，一時無力交付，又被他逼寫貸契，將祖遺的房產(chǎn)作抵；不上兩年功夫，息上加息，已經(jīng)積累了四千余串；目下兒子已經(jīng)被逼逃走，不知下落，房產(chǎn)也被他經(jīng)管去了。老身棲身無所，舉目無親，因此在這里傷心。

　　自成聽了這一番話，加以自到延安以來，也曾見過這位石先生，并且久聞他的人品德政，所以那婦人的話未說完，他的那無名火早已直沖上來，大罵：“這種無恥的匹夫，連禽獸都不如了。光天化日之下，豈能叫這些鬼魅橫行？有我老李在一天，可沒有他作惡的日子。，’說畢，氣洶洶地一直向前走去。

　　也是這位石老先生“好事”做得太多，合該倒霉歸位之日到了。自成剛剛轉(zhuǎn)過一個灣子，迎頭便來了一個人，穿得衣冠華美，左手掠著幾根老鼠胡須，右手曳著一條三尺多長的細(xì)竹煙袋，搖搖擺擺走上前來，與自成無偏無黨，恰恰地打了一個照面。自成定睛一看，這位貴紳不是別人，正是剛才所說的那位石友仁、石先生。

　　自成見他來了，立刻把身子一側(cè)，向友仁的胸前橫擋上去，笑聲喝道：“石官人，你往那里去者？”

　　友仁覺得他酒氣沖天，來勢又極粗暴，便隨口答道：“往衙里去�！�

　　自成道：“你往那衙里去，多害幾個好人呵！我老李正活得不耐煩了，你連我也害了罷！”

　　友仁聞言大怒，喝道：“你這廝，是哪里來的野蟲，怎敢信口胡說？”

　　自成把眼一翻，用手將友仁的領(lǐng)口一抓，順勢一摔，早將友仁拖倒在地，然后用左腳踏著他的胸腹，用右手掏出一柄八寸多長的匕首來，朝著友仁臉上一晃，大聲喝道：“你認(rèn)得我么？我姓李名自成，平生性氣不好，專好抑強扶弱，打富濟貧；見了那土豪劣紳、蛀國殃民之輩，白刀子進(jìn)去，紅刀子出來，馬上是要殺的。自從到了延安，便聞你的大名如雷貫耳，今日相逢，倒要請教請教了�！�

　　友仁看見來勢不好，便大聲說道：“好漢息怒，有話緩緩商量。我雖不才，平生最喜周濟的是江湖朋友�！�

　　自成大笑道：“瞎了眼的奴才，你莫要錯認(rèn)了人！我李自成，不是那種口是心非，假裝義氣：有了小小的勢面，便瞧不起貧困的親友；見了不義的金錢，便忘卻了一生的人格。我乃是光明磊落、說一不二、寧死不屈的漢子，說要殺人，便要殺人。若是違背公理，恃強凌弱的事，我是不會干的�！庇讶室娫挷煌稒C，登時如殺豬一般吶喊起來。自成大怒，喝道：“這種草包，不配與我多說，還是結(jié)果了你，早替地方上除了害罷！”說畢舉手一刀，直向友仁的咽喉橫扎了進(jìn)去，登時鮮血四濺，一命嗚呼。自成抽出刀來向街前大聲喊道：“我乃米脂李自成也，與這姓石的無冤無仇，今天將他殺死，專為替百姓除害，并無指使之人。我此刻就要走了，你們快去報官。若是我應(yīng)該與他償命，日后拿獲住了，死也無怨�！闭f畢揮開拳勢，一直打出南門去了。這個時候，早巳驚動了街前街后，男男女女一齊奔向前來，把一條巷子都擁滿了。但是那友仁平日的感情太劣，一班人民，一半害怕撞到刀頭上，一半也快意他被人殺死，因此任憑他如何喊叫，那些人卻沒有一個上前救護(hù)他，也沒有一個人替他追拿兇手，所以自成得以逍遙出走。趕到他的家屬知道了，方才一面收尸，一面報告官府，比及文武衙門派出來差役兵勇之時，那自成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。官府見正兇在逃，遂連夜申詳撫按，行文各府州縣，一體通緝，務(wù)要將他拿獲，歸案訊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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